“奥,奥,奥,动手,动手……”几个人这才缓过神来,分别站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,呼呼的旋起了套索,白二癞子率先动手,只见他手腕子一抛,乌黑的铁钩子就脱手而出,一下子扔到了旱魃的腰上,钩头颇有重量,以至于余势不减,在旱魃身上绕了好几圈,这才垂了下去,其余三人学着他的模样,也纷纷出手,不一会儿,这旱魃就被捆成了一个肉粽子,四个人面面相窥,然后双手拽进绳子,狠命往后一拽,受了他们的拉力,绳子顿时被扯的紧绷紧绷的,将那旱魃拉在原地,不能动弹。
“吼……”旱魃厉嘶一声,丢下汪唯真,扑向了白二癞子。
“换阵,换阵!”汪唯真一见不好,赶忙指点起来。不用他说,四个人开始被张恩溥训练了一番,这下子到了生死关头,开始的那份后怕也渐渐消失了,一见这旱魃朝白二癞子去了,和白二癞子相反方向控绳的两人立马腕力加大,将绳子扛在肩头,老牛拉车似的狠命直拽,而白二癞子和黑山则连退数步,将本来已经松弛的绳子再次收紧,这样子,旱魃便再一次被定住了。
要说这绳套的绝活,可不是天师道专属的,究其根源,乃是茅山派的那些道士研究出的把戏,后世电影中一提到僵尸,就牵扯到了赶尸人,然后便是茅山道士,这也并非毫无根据的。现在解放了,破除迷信不提。而在古代这茅山道士们主要干的就是赶尸这一行,“赶尸”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小,只限于在湘西的山区,在湘西的沅江流域,大多是崇山峻岭,其间道路崎岖,人行已是甚为不便,倘若要抬着棺材运尸回乡,那更是十分麻烦。很多在此工作谋生的人,在临终前大多委托亲友,务求把尸骸运回故乡安葬,以免葬身在这荒凉的山野间。为了避免抬着棺材在山野间的崎岖道路颠簸行走,所以“赶尸”,这种独特的运尸方法便在茅山道士的手中应运而生了。
赶尸赶尸,既然是运送尸体,不稳定因素自然有很多,尸变就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之一,这绳套便是茅山术士应付尸变的方法之一,毕竟不是每个道士都如电影中林正英那么牛叉的,僵尸野蛮力大,他们硬生生上去肉搏的话,肯定要吃亏,于是便琢磨出了这个法子,先困住僵尸,然后再贴符咒镇压,这样就好办了。张恩溥把这绳套阵法交给四个壮汉,也算是物有所用。
旱魃此时已经完全歇斯底里了。禁闭的两眼猛的张开,冒出血红的光芒,劈头散发,长长的舌头吐在外边,十根长指甲闪着黑气。看这模样显然已经进化到了僵尸的最高境界:旱魃王,汪唯真的心中可谓是一点底也没有,毕竟只是听说过的东西,娘的,极品,这绝对是僵尸中的至极品啊!
“你……你别看我啊,我可是吓大的,不吃你这一套!”汪唯真双手紧握桃木剑,嘴唇儿颤抖不已,虽说这旱魃一时半会被捆住了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这一把小剑在手,还真不知道刺哪。他在这里顾盼左右,白二癞子那里可就捉襟见肘了,他是农家出身,从小就干苦力活长大的,两捆柴火从前山挑到后山,根本没商量。但现在,他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快扛不住了,虽说茅山道士们在绳套里用了巧妙地杠杆原理,但也禁不住这旱魃那么大的力气呀,白二癞子抓绳的两只胳膊,已经鼓满了肌肉,暴起的青筋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蚯蚓,鼓胀在那里,脚下的布鞋擦着地面沙沙作响,在这样下去,怕是不止胳膊要断,鞋底都磨穿了。其余三人力气还没白二癞子大,已经上气接不了下气了,全凭一股信念在支撑着。
“汪……汪半仙,快点,我们支持不住了!”白二癞子吐着气儿,断断续续的说道。汪唯真一看,也知道不能犹豫下去了,不然大家全得完蛋,当下心一横,嘿咻一声,整个身体的力道就贯入了桃木剑,就跟个小火车头似的叫嚣着扑向了旱魃。
他不知道,这旱魃成了旱魃王,自然有了点智商,这一来一去,他也看出了这几个家伙是穷弩之末了,于是笑的更腻味人了。十只黑亮亮的指甲一动,就将两个拉绳子的伙子拽的跪在了地上,那柄先前被汪唯真当做暗器的桃木剑,也自动从旱魃的身体里跳了出来,‘啪’的一声,正擦着汪唯真的鼻梁骨,人的鼻梁可是最脆弱的地方,一下子就把这汪唯真打得七窍生烟,呜的一声就趴了下去,眼泪都出来了。旱魃连吼了好几声,猛然挣脱开了绳索,当先两个壮汉‘哐’的一声就撞在了墙上,看那嘴上血喷的,只能用两字来形容:那就是豪放!当真比胸口碎大石的还惨,直接就失去了战斗力。
“妈妈哎!”白二癞子和黑山对视一眼,各自看出了心中的恐惧,也不管啥绳子了,直接就绕过糯米地,往屋子里发了疯似地跑。
那边,汪唯真混混噩噩的从地上爬将起来,一直宽大的袖子捂着鼻梁骨,脸色煞白煞白的,瞧那模样就不好受。两股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透了出来,汪唯真嘴一撇,连忙去擦,结果这手没轻没重的,刚一碰到伤口,又是‘哎呦’一声,腿根子一软,摔在了地上。
他这一跤,不偏不倚,正巧跌在了旱魃的跟前,那旱魃闻到血腥气味,立马就龇牙咧嘴的往汪唯真身上扑,这下可把汪唯真的吓坏了,毕竟,这东西咬起人来,那可不是当着玩的。他想抽出腿往后面腿,但却感觉到腿根子酸涩涩的,就是发不上力,急得汪唯真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,两只手不停地左右乱抓,就是抓不出个因为所以然来。眼见得旱魃近在咫尺了,汪唯真眼角刚好瞥到了自己的鞋子,当下灵机一动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脱下了左脚的棉布鞋,也不管他个三七二十一,直接就往旱魃嘴里一送,要说这旱魃此刻嘴巴也是张开的,这一下子,刚好就咬住了汪唯真那只臭棉鞋。乘着这个机会,汪唯真赶忙屁滚尿流的从地上翻过身子,就往后面退。
“哎呦我的汪老爷子,您伤着没?”黑山走到门边上,看到那汪唯真跟滚葫芦似的滚过来了,他手疾眼快,一把就将汪唯真扶了起来。
站起身来得汪唯真哪里还顾得上形象,用手连连戟指道:“快,拦住这东西,拦住这东西!”
“拦……”
“拦!”白二癞子和黑山两人赶紧附和道,但这句话刚脱口,却发现汪唯真正看着自己,再看看萎靡在地上的两个重伤的家伙,心里顿时有数了。
“汪……汪半仙,这谁拦啊?”白二癞子吞吞吐吐的说。
“废话,你看我这样子能上去吗?你们先上去挡个片刻,待我喘口气,再说!”汪半仙胡须直抖,看样子的确不行了。
“那……你……”白二癞子虽说人朴实木讷,但也不傻,赶忙看向了黑山,黑山倒是利索,一把就扶住了汪唯真:“老白,放心,我在这照顾汪半仙。”
到了这会儿,白二癞子还有什么话说呢,咬咬牙,一拍胸脯,操起地上的一根横木就跳下了台阶,院子里,那旱魃一口吐掉了嘴里的破棉鞋,哇哇哇的就冲了过来。白二癞子眼见不是头,发一声喊,闭着眼睛,就将横木顺着旱魃的腰掠了过去。要说这横木,虽然不是架房梁的那种货色,但好歹也是撑草垛子的主心骨,掂在手上,少说五六十斤,寻常人根本使不开个花色。这一下子砸在旱魃身上,就如那一座大山压在胸脯上一般,若是个早就气血翻腾,五脏俱裂了。可这旱魃却毛事情都没用,那只长着黑指甲的手一抓,就将坚硬的圆木撕开来个口子,往边上一扔,便将那白二癞子连着圆木直接丢了出去。
白二癞子噗通一下就摔在了青石板阶上,额头也磕破了,他见这打不死的旱魃又过来了,连声大呼道:“汪半仙,准备好了没,你倒是说句话啊!”
“准备个屁,跑路!”汪半仙往地上吐了口唾沫,骂道。
白二癞子痛苦的爬起来,抬头看着汪唯真,喘着粗气揶揄道:“你怎么也跑出来了?好歹你也是个大仙啊,怎么看到鬼就落荒而逃啊!”
“我靠!你知道刚才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么?那可是旱魃啊!不跑,不跑恐怕就得交代那了!再说,这……这屋子里不是还有张恩溥后援吗?”汪唯真转过身,哭丧着脸说道。
“光跑也不成啊,半仙你还是想想办法吧?这旱魃速度太快了,得有一个人顶着,不然咱仨得一块交代!”白二癞子道。
汪唯真想想,也是个理,便摇摇头:“算了,你先和黑山扶着这两个兄弟进去,我再跟它耗耗,给张天师磨掉它一点战斗力。”
“靠你了,汪半仙,哥们儿我先撤了,你要有什么不测,俺一定给你多烧点票子,好让你在下边弄个汪氏集团什么的!”黑山说完,就和白二癞子拖着两个半不拉子的伤员,进屋了。
“我草你奶奶个腿!”汪唯真边跳边骂道,但还没接上第二句,就感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,他身子一错,将那旱魃闪到了一边。
“擦,没完了!”汪唯真此刻正面正对着这旱魃的后背,他双脚发力,猛地从地上跃起,上半身向后一痒,胯骨往前一瞪,半空来了个漂亮的侧空踢,就撞在了旱魃的后心上,将旱魃踢到了一边,借着这个机会,汪唯真抄起了先前砸破自己鼻梁的桃木剑,刷刷刷舞了三个剑花,就杀了上去。
我还就不信了,乱棍打死老师傅,咱今个就跟丫的旱魃耗上了!抱着这个念头,汪唯真心中的胆怯也渐渐地消失了,他发现这旱魃虽然行动飞快,刀枪不入,但脑子却不大怎么好使,换句话说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脑残,于是他仗起三分英雄气,将当年从师父那学来的本事一一发挥,一时半会,还真能和旱魃斗个旗鼓相当。
屋子里,张恩溥和刘大少将两个伤员拉到了里屋,随便吩咐白二癞子叫他给这两人喂点内伤药,抹些红花油就没再管什么了。
“张老道,我说那汪半仙还在外头呢……”
但张恩溥却只是在木桶里调和着朱砂,对刘大少的问题不作任何回答。
“喂,喂,你这……”刘大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,再那里来回绕着圈圈。
“我这怎么了?”张恩溥将调和着黑狗血,雄黄等杂物的木桶搅的均匀后,直起身子,笑眯眯的看这刘大少。
“你……”刘大少缓了一口气,差点没给呛死:“人家汪老头好歹在给你冲锋陷阵啊,你倒好,不管不顾把他搁在外面,这不是见死不救吗?”
“我当是什么事呢!”张恩溥嘴角一翘:“你可别小看了老汪哦,我观他的本事,足以坚持五六分钟。”接着,他皱起了眉头:“老汪把他们四个放进来是对的,谁也没料到,这旱魃在吸食了这许多人血之后,尽然更上一层楼,变成了最难对付的旱魃王,将无关人等疏散,汪唯真方能全无顾忌的跟这旱魃王拖延。”
“那老道士你有对付这僵尸的办法吗?”刘大少急切地问道。
“我……没有!”张恩溥摇头。
“什么?”刘大少彻底呆了: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这下好了,咱们凑成一队,正好给这僵尸一网打尽了。”
“话还没说完呢!”张恩溥笑道:“不过幸好,历代龙虎山天师的笔录有对付这东西的办法,所以我们这次,绝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!”
眼见得时机到了,张恩溥立刻叫刘大少把正堂内的桌子椅子都扔到了门外,然后关上了门。
张恩溥在门上和墙上行了几道符,封住了屋子,然后拿出装黑狗血,雄黄的木桶,向里边扔了两把朱砂摇匀,掏出毛笔就蹲在地上画起阵线来。
院子里边这时可热闹了,只听里边传来一声叱咤,跟着是声惨厉的叫声,然后就看见一个影子从外边冲了过来。那影子越来越近,透过微弱的灯光,刘大少渐渐看清了跑过来的正是汪唯真。
这位汪半仙此时的样子颇为狼狈,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,一手抓着折断的桃木剑,一手捂布兜,那剑的剑鞘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汪唯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,在他身后不远处跳着那狰狞的红凶。显然是汪唯真最后还是未能拖住这旱魃,反倒把它给激怒了。
张恩溥此时已经将地面都画满了符咒,正在点着符咒上的铭文,见汪唯真跑了过来赶忙冲他喊道:“想办法拖住它一下,让我画完!”
说完,手下的动作更快了。
汪唯真一愣。再看张恩溥手里的动作,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。
张恩溥这么大张旗鼓的干活,怕是在布设一种很厉害的阵法啊!正所谓没吃过猪肉,还没见过猪跑啊!以前他也看过别派的道友说过,当然是不陌生的。
当下,汪唯真心一横,从兜里掏出一把铜钱串成的小宝剑,这可是师傅传给他的最后宝贝了。只见他咬破中指在剑上一抹,抬手就向后边的旱魃扔了出去。
这剑叫“纯阳剑”,铜钱因为流通过很多人的手,所以沾染的阳气非常之大,再加上汪唯真的中指血,阳气更胜。如果碰到的是普通的“恶”或“怨”一类的基本上就能打得对方跪地求饶了。可是这回碰到的可不是那一般的玩意儿!
“纯阳剑”笔直的向旱魃飞去。那旱魃先是退了退,然后一声桀笑,伸出长有长长指甲的手,一巴掌就把‘纯阳剑“给拍碎了。
“宁听鬼哭莫听鬼笑”那鬼笑的声音跟本就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,那凄惨的笑声一入耳就让人毛骨悚然。旱魃一巴掌将汪唯真的“纯阳剑”拍得红绳断裂,铜钱分飞。不过那旱魃也没讨到什么好处,被“纯阳剑”震得后退了十多步远。
最后的一笔终于画完了,张恩溥长舒了一口气,收起了毛笔。
张恩溥看见张恩溥准备好了,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,一个“就地十八滚”从张恩溥的脚下滚了过去。
那旱魃紧跟在后面,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。
一道道的红线几乎铺满了正堂的地面,组成了一个很大的图案。张恩溥一边画着,口中还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念的是什么咒语。画阵线的同时,张恩溥还拿出了二十八枚铜钱和九张暗黄色符咒,按照特定的方位排在阵内。每放好一枚铜钱或符咒,就用毛笔在上边重重地点上一下,同时口中以略高的声音念一声“疾!”。
那一道道的红线在张恩溥的笔下画出来,并不是那种干枯的红色,而是象人的血管里流动着的鲜血一样,顺着他的狼毫笔静静的流动。随着阵法即将画完,红线的也越来越鲜艳,越来越饱满。慢慢地透漏出一道道盈润的红光来,这在场的两人看得目瞪口呆。
“这也太神奇点了!头一会看到这老头玩这个啊!”刘大少嘟囔道。
当张恩溥画完整个阵法的时候,红光却突然消失了。整个阵都沉寂了下来,地上的红线恢复了干枯的红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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