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官忍不住莞尔,吕仲明道:“送你一句话,十个字,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”
那武官眯起眼,打量吕仲明,问道:“何解?”
吕仲明莫测高深地笑笑,说:“有能不如无能,来,一两银子,自己投币。”
武官:“没有。”
吕仲明:“……”
秦琼与罗士信对视一眼,两个打手要出动了,然而吕仲明看面前这二十来岁的男人,坐姿稳重,显然严于自律,且身负武艺,看上去绝非易与之辈,只怕秦琼外加罗士信,再捎上个自己,还打不过这家伙。忙抬手示意秦琼别动手。
“算命不给钱。”吕仲明笑道:“祖师爷爷在上,多少给点罢,我是无所谓的,反正翻嘴皮子说说,对阁下来说……可就不太好了。”
武官道:“当真一分钱都没有,拙荆典当首饰,凑齐路费,与我一路来到此处,不知何处是归宿,心生彷徨,实在惭愧,今日前来,乃是听得雁门关下儿歌,循百姓所指,寻到此处,心想道长能解李某心中之惑。然而道长最后那句话,确实令李某想通了不少事,指点之恩不敢忘,只恨身无分文,实在无计可施。”
吕仲明看着那李姓男人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武官答道:“不敢说,以免连累道长。”
吕仲明知道了,这人多半也是个通缉犯,遂生出同情之心,伸手到摊前的竹筒里,掏了点碎银,摊开手,交给那人。
“来日连本带息,一起还我。”吕仲明莞尔道。
武官要辞让,吕仲明却坚持,他便收起碎银,答道:“多谢道长,有缘再会。”
说毕那武官起身走了,罗士信道:“做什么给他银子?”
吕仲明:“投资。”
罗士信:“???”
“帮帮他,受人之恩,当以涌泉相报嘛,他也不容易,说不定以后能帮上咱们大忙。”吕仲明回头安抚道。
秦琼乐道:“你不过是看他长得英俊罢了。”
吕仲明尴尬,罗士信学着吕仲明那腔调道:“兄台一表人才,人中龙凤,没钱上路,道长银钱还不倒贴来?留下来作我面首,与我摆摊算卦如何?”接着又一转声音,咳了声,学着那武将一丝不苟的语气,一本正经道:”拙荆待李某情深意重……更无龙阳之好,小兄弟青睐之意,只好敬谢不敏了……”
吕仲明:“……”
罗士信与秦琼赫然爆笑。
秦琼附和道:“就是,贤弟,你这有了新欢,就不理会旧爱的脾气着实不好。”
吕仲明哭笑不得,转念一想道:“说的是,小弟受教,以后一定痴缠着两位哥哥,再不爱别的男人了!”
说话间三人一齐大笑,吕仲明无可奈何一乐,收拾东西,收摊回客栈去。
吕仲明信口胡诌,连日来生意越来越好,然而在这里摆个摊算卦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三人住在客栈里,秦琼没有提以后如何,罗士信也没有说。每天除了跟着吕仲明去摆摊算卦之外,其余时间就是在集市上沽点酒,买点小菜,三人于客栈内吃吃喝喝。
这天秦琼回来,忍不住又提起来算命的那武官,说:“他去投李渊,也不知仕途如何。要么我们也去看看运气?”
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吕仲明答道:“时机到了,自然会找上门来。”
吕仲明知道罗士信与秦琼都相信自己,来日怎么样,都交给他决定了。但吕仲明等了足足两个月,都没有人来找自己。按照设想,应当是有人听到歌谣,觉得吕仲明知道国家气运,有个李渊或者李世民这样的人物,躬亲前来,咨询一番才是。
一旦有起义军的头头找到自己,加入了义军,再随军作战,打到江南去,就可取回被杨广夺走的龙鳞了。
若是实在不行,毛遂自荐也是可以,但是上晋阳去,登门造访,当李家的门客,待遇不是差了那么一点半点。随着时间渐渐过去,吕仲明也怀疑,自己的这个计策行不行得通。
但按照目前来说,吃饭问题是可以解决了。入冬后,雁门关外下起了第一场大雪,吕仲明也不去算卦了,结了一个月的房钱,客栈关门歇业,恰好吕仲明摆摊算命时,结识了一对老夫妻。
那老夫妻的儿子被抓了壮丁,媳妇难产死了,正想着去中原投靠亲戚,吕仲明除了算命,还略通岐黄之术,来算上路吉凶时,吕仲明便看出他脸色蜡黄,患了病。
吕仲明为他开了副药,一帖便好了,老夫妻感激吕仲明治病之恩,便将房子托付于他,于是三人也未花钱,便白得了个平房住。在城东临巷的一家,一个狭小厅堂,两个房间,后面还有口井。
吕仲明十分高兴,与秦琼,罗士信搬进去过冬,预备来年开春再作打算。这天入住后,三人便在厅堂隔间里,坐着喝酒吃猪头肉。
“今年恐怕是只能静观其变了。”吕仲明给罗士信斟酒,解释道:“明年开春,看看各路义军如何,再作打算。”
“不急。”罗士信淡淡道:“厮杀多年,如今才终于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。”
秦琼道:“多花点时间想想,总是好的。”
喝了会酒,三人都懒洋洋的,秦琼道:“我上楼去睡会儿。”
于是秦琼回房睡着,罗士信则躺在火炉旁睡觉。吕仲明喝过一会酒,只觉懒怠动,便换了茶,烧点茶喝。正在思考时,大门忽然砰砰地震了起来,被拍得山响。
“有人吗?”一个男人声音在外面道。
这日大雪封门,已是寒冬腊月,是看病的?还是算命的?想必是赶路经过雁门关,要么出塞,要么入关的商人,吕仲明便上前开了门,随着一阵风雪,卷进来了个身高八尺,体形魁梧的高大男人。
“吕道长住这里?”那男人进来就问。
大雪天居然还有生意上门,吕仲明便道:“不测命数,只卜国家气运,仁兄请回。”
“胡说。”那高大男人笑道:“上个月就见你给人算命,你什么人都算。”
罗士信醒了,正要喝斥那男人时,吕仲明却示意无妨,笑道:“还见过我?”
那男人道:“市集上来来去去,见过你几次。只是你没注意到我。”
吕仲明:“既然见过,怎么早不来?”
男人道:“先前没钱,现在有钱了。”
吕仲明笑道“有缘,今天就给你卜一卦罢,来,请坐。”
那男人坐下,却是个鲜卑人,目作深碧色,犹如漂亮的翡翠,唇,鼻轮廓较之汉人更深更分明,肤色不似其余鲜卑人白皙,而是健康的古铜色。
这人鼻梁高挺,眉毛纷乱,不修边幅,脸庞还带着刚刚刮过的胡茬,穿一身裘袄,戴着顶狼尾皮毛,大雪天里,上身竟是只穿一件虎皮夹袄,袒露着健壮的胸膛与有力的臂膀。似乎经过了风吹日晒,一身皮肤黝黑,是个充满魅力的美男子。
“来。”那鲜卑人朝吕仲明笑笑,坐到他面前,看着他的双眼。
他的双眼看着吕仲明的一瞬间,吕仲明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动了一下。
“我去……”吕仲明回过神,说:“拿龟甲下来,稍等。”
吕仲明喝了酒,头昏昏的,上楼时险些还绊了一跤,那鲜卑人忙道:“小心!”
吕仲明呼吸急促,拉着椅子坐下,只觉口干舌燥,定了定神,说:“刚喝过点酒,兄台也来点?”
说毕吕仲明把酒壶递给他,那鲜卑人便喝了口,抱着胳膊,看着吕仲明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“你今年多大?”鲜卑人问道。
“十五,快十六了。”吕仲明道。
鲜卑人始终看着吕仲明,片刻后笑道:“跟我走罢。”
“什么?”吕仲明一边整理龟甲,一边道:“去哪?”
鲜卑人道:“这里的酒不好喝,我带你玩去。”
吕仲明一笑道:“仁兄说笑了。想卜算点什么?”
罗士信咳了声,似乎是在提醒吕仲明,别看到仁兄长得英俊,又倒贴人家,吕仲明只得装作听不到,期待地看着那鲜卑人。
“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?”鲜卑人道。
罗士信又咳了声,吕仲明哭笑不得,说:“知道了,不会倒贴他,也不会跟着他走。”
鲜卑人莫名其妙道:“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吕仲明随口道:“朝我那兄弟说。”
那鲜卑人蹬着地,将条凳杵后些许,看了躺着的罗士信一眼,又看吕仲明,问:“那是你兄弟?”